一
从门堂挪动到厢屋这七八米的距离,张世秀用了1分07秒。
她的丈夫周思广,那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时不时焦灼的望向妻子,间或偷瞄着入户探访的我们,一脸尴尬。张世秀则很专注,低头拄拐以近乎坐姿奋力前行,直到艰难的靠在厢屋灶台旁,一滴清泪才滑过面庞。
见她落泪那一刻,偌大个院子里十来口子人,鸦雀无声。
二
2020年9月17日下午,当中国残疾人福利基金会“集善扶贫健康行”骨关节项目入户随访组到达安徽省六安市金寨县花石村贫困患者张世秀家里时,天公不作美,细雨已经打透了随访人员们的衣服,一股寒意缭绕在每个人的身上。随访组成员,国内著名骨科专家曲铁兵教授、刘强教授二人面色冷峻,下了车省了寒暄和指问,直奔在自家门堂屋檐下坐候多时的张世秀,一言不发的查看起她的手脚关节的状况后,才张口让她用双拐从门堂走到厢屋,借以评估病情严重程度。
这,才有了开篇那一幕。
三
2003年开春时,张世秀出现了四肢关节疼痛畸形的症状。夫妻俩一开始并不在意,本是大别山区腹地的茶农,又怎么会怕这里常年的潮湿阴冷呢?这些朴实的农民生病,大多选择忍一忍就过去了。如果不忍,治病的花销,他们没有。
这一忍就是17年,张世秀从确诊的“类风湿性关节炎”渐渐病变为失去了活动能力,直到现在无法行走,依靠轮椅和双拐移动。今年,张世秀也才刚刚54岁,夫妻俩的独生子在上海打工,家里仅有他们夫妻俩。妻子行动不便,只能让丈夫留守在家照顾,家里经济来源是儿子每月汇来的1000块钱以及丈夫在村里做些零工。
四
可夫妻俩身上还有着大别山革命老区人民的淳朴。丈夫周思广跟我们说,妻子患病后,当地政府曾想把张世秀评定为一级残疾,这样可以享受一级贫困低保。“但当时我们想,社会上穷人那么多,我们还是忍得下去,所以也没有要这个低保。”周思广这么说的时候,既腼腆又骄傲,但看得出,这份心怀天下的质朴,使得夫妻俩对当时共同的决定,至今也未曾后悔。
“我得了这个病,找村里医生抓了几副药吃不管用。村里的医生让我去六安市中医院看病,确诊以后感觉忍忍就好了,谁知道这些年......”刚刚丈夫的笑容,让张世秀不再那么拘谨,泪眼婆娑的诉说起自己的遭遇,想是怕妻子浓重的口音我们听不太懂,普通话稍好的周思广时不时在旁补充、复述几句,同样看得出,这么多年萦绕在这个家庭的悲苦尚有,煎熬仍在。
五
一家人山顶上的自建屋子,不小。
与城市不同,这里乡民的贫困程度很难与人均居住面积挂钩。大别山区的金寨县地广人稀,今年年初才刚刚摘掉贫困县的帽子。但只要不毗邻县城,那么一辈子俯身采摘茶叶,如法炮制后赚个辛苦钱的茶农们,绝少为栖身之地发愁。“我们自己会盖房子。”当地农民都会这么说。
进了张世秀家门堂,直面家族牌位,左侧是为家里老人早早预备下的寿材,应了当地人那句“见到升官(升棺)发财,家庭兴旺发达”的风俗说辞,也是为家里这么多年的不易讨个好彩头,但门堂右侧的起居室,用家徒四壁形容并无不妥。毕竟一人卧床,损失的是两个劳动力,这家人徒有几亩茶田,但没有人手打理,至今荒废于屋后青山之上。
可以说习俗和愿景的美好,对这个生活一年比一年艰难的家庭来说,未有助益。
六
直到去年年底周思广给村里人家帮忙时,才听闻同村那位因双膝关节屈曲畸形,三十年来只能借助板凳挪动的“板凳阿姨”郝书平获得中国残疾人福利基金会“集善扶贫健康行”骨关节项目成功医治的事情,夫妻俩感觉希望即在眼前,通过当地政府立即与项目组取得了联系。但由于疫情,他们多等了大半年。
前一段时间,“集善扶贫健康行”骨关节项目病患筛查团队再次挺进安徽金寨,实地筛查了张世秀的病情,决定火速为张世秀及周边地区20余例像她一样饱受骨关节病折磨的贫困残疾人家庭展开救治。
七
“抱歉,疫情让你们多等了这么长时间。”随访结束前,一向惜字如金的曲铁兵教授跟张世秀夫妻说了这句话。
曲铁兵教授与刘强教授查看完病患情况后,在院子里商讨医治方案后,当场决定:病患病情复杂,当地医疗条件有限,建议尽快转至北京中国康复研究中心手术治疗,并于术后立即介入PT康复训练。
听闻专家们的妥善安排后,夫妇俩的欣喜溢于言表,张世秀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呜咽而出的话更加模糊难懂,周思广体恤依旧,一句句复述着妻子的真情实意的同时,同样哽咽起来——
“感谢党、感谢政府、感谢中国残疾人福利基金会、感谢医疗专家们!如果我的病治好了,我们家里就有希望了,我们一定能用自己的双手尽快脱贫,把日子过好!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八
不知何时,屋外烟雨稍霁。
即便夫妻俩生活如此窘困,但仍执意摘了两塑料袋后山树上的毛栗子送给随访组。“这个东西磨成粉粉儿,蒸着吃香得很!”送我们下山时,周思广仍在为无力招待我们吃顿农家饭而兀自惭愧。
与他挥手作别时,雨停了。但愿,我们能够在未来张世秀康复后的探访中,赶上一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对于她、她的家人,对整个安徽金寨地区来说,再合适不过。
供稿:宣传活动部